【书香三八】爱的另一种语言 | |||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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爸爸病了,接到妈妈电话的时候,爸爸已经进了手术室接受心脏支架手术。我有些懵,明明前段时间晚上打电话的时候,他还拍着胸脯保证身体倍棒,让我不要担心,怎么突然便进了手术室呢? 重庆到沈阳,飞机、汽车,一路奔波却无法平复心情。重庆在下雨,沈阳也在下雨,就像我此时的心情,湿漉漉地找不到可落脚的地方。妈妈说,爸爸心脏不舒服已经有段日子了,只不过怕影响我的工作,一直没有告诉我。难怪这几天视频时,爸爸总是躲着镜头。内心五味杂陈,又急又气,却又找不到宣泄的出口,只能一遍遍地在心里劝自己稳住、稳住。 静下心来,在飞机上小憩,忽然就梦回小时候。 爸妈都是水电人,一辈子走南闯北,参加各个水利项目的施工建设。小的时候,我跟着他们,将一个个施工项目的小院当作了家。有的项目施工时间长,爸妈就在附近的小村子里租间房当作我们的家。晚上下班的时候,我家的小院里常常飘出特别的香气,那是爸爸为我做的我最爱吃的牙签肉。我的脾胃不好,一直瘦瘦的,也不喜欢项目食堂的饭菜,爸爸妈妈看着我一副吃饭如吃药的模样,急得四处“淘”偏方,只要有时间,便会变着花样地为我做好吃的。 爸爸做饭的手艺比妈妈强一些,所以牙签肉总是爸爸掌勺。工地的时间是很紧张的,下班回来已经很晚了,牙签肉的做法又不算省时,可是爸爸从不觉得费劲。肉要提前用料腌过,这样才入味;牙签要用清水浸泡清洗过多遍才放心,然后再把一小块一小块的肉串起来,这个过程是个细致活。爸爸的工友众多,小朋友也不少,每次爸爸都要多做一些,让我和小伙伴们一起分享。爸爸的工资不高,说实话,那个时候谁家吃上一顿牙签肉还是很“奢侈”的。爸爸的“大气”不为别的,只是希望她们能记得这好,愿意带着我好好玩,别欺负我。爸爸身材高大,性子也很执拗,我常见他在工作中与工友争得面红耳赤,谁也说服不了谁。可是,他却把最细腻的心思都给了我,小心翼翼地呵护着我的成长。 上学以后,我便不再跟着爸妈走项目了,爸妈的电话每天必至,无论他们是在黄土漫天的西北工地,还是在潮湿闷热的南方项目,从不缺席。我的性子随了爸爸,很执拗,从不服输。我学着大人的模样,安排好自己的学习,与奶奶相互陪伴。奶奶总是告诉我,跟爸妈说些开心的事,别让他们担心。于是,在电话里我总是给爸爸妈妈讲一些我生活中的趣事,不想让生活上的琐事影响了他们的工作。这样一想,我有些释怀了,当初奶奶教我的“报喜不报忧”,与现在的爸爸妈妈不是一样的吗?这种隐藏在“谎言”里的爱,承载的是生活的重量啊,只不过小时候的我不懂这些,即便现在,也未能真正地理解。 妈妈微凉的双手将我从思绪中拉回现实,回握着妈妈还在微微颤抖的手,帮着她捋了捋鬓角的碎发,才发现这个时候的妈妈是如此脆弱。爸爸还在昏睡中,此时还不能探视,只能从病房的小窗口看一眼。病房的小窗口像一帧被定格的画面,爸爸的手搭在床边,连着几根蜿蜒的透明管子,监护仪的绿光在他脸上跳动,将那些我熟悉的皱纹勾勒得忽明忽暗,原来不知何时,岁月已在他眉间犁出这样深的沟壑。走廊的灯光将我和妈妈的影子投在玻璃窗上,与病房里的父亲重叠在一起,三个影子静静依偎,像很多年前在工地的小院里,我们仨挤在一起看雨。乌云和暴雨会散去,爸爸也会好起来。 接下来的日子,为了弥补长期不在爸妈身边的愧疚,我每天都陪在医院,悉心照顾他。看着他一天天康复,我心里充满了喜悦。当然,抽烟、喝酒、喝茶这些不利于病情恢复的“恶习”,我也强行帮他戒掉了。虽然他有些怨言,但面对我为他的身体着想的一片苦心,他也只能接受。 我给他讲我的工作,最近在参加哪些项目的竞标,勾起了他的兴致,便开始回忆他的水电生涯。 他有一张照片,是在巴基斯坦施工时与当地守卫驻军的合影,他腰板挺得笔直,安全帽下的眼神清亮有神,那是他最好的年纪,最好的时光。当时,他们施工的环境很艰苦,也遇到过一些危险时刻,像演电影一样惊险又刺激,这份别人眼中的“苦差事”,带给了他一生的回忆和骄傲。提及这些往事,他很感慨、很庆幸,现在国家强大了,公司发展得越来越好,他的女儿可以安稳地工作,这样真的很好。点滴瓶里的液体无声坠落,我数着它们,忽然明白父亲那一代人的骄傲。他们用青春夯实地基,不是为了让自己站在高处,而是为了让我们这一代,能踏着他们的肩膀,看见更远的风景,他们真的平凡而伟大。 返回工作岗位之前,我详细地跟妈妈交代了爸爸的用药要求,将一个个小便签贴满了他的药罐子,同时还跟他约法三章,让妈妈替我严格监督。最重要的是,在视频电话的时候,必须“出镜”,问话必须实话实说,不得隐瞒。爸爸不停地点头,满口答应着,一边又催促着我,别误了飞机,赶快回去工作。 临上车前,我将一个小挂件塞到父亲手里,那是二十年前他从巴基斯坦给我带回来的平安符,他十分诧异我竟然还留着。怎么会舍得丢弃呢?它曾挂在我每一个书包上,陪着我走过中考、高考、大学、工作,它褪了色,边缘也起了毛边,却一直陪在我的身边。它从来不是普通的挂件,而是爸爸提前交给我的勇气,它是我的盾牌,默不作声地装满了爱,塞进我前行的行囊里。 我们都曾对对方说过“谎言”,他说“一切都好”;我说“万事顺利”,不是不信任,而是太清楚,所谓的“谎言”,不过是爱的另一种语言。 | |||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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