冰点以下,故乡以上 | |||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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今天收到母亲从老家寄来的快递,是一箱冻梨。从老家到重庆,虽辗转了四五天,但里面放了不少冰袋,拆开时泡沫箱里还冒着寒气。黑黢黢的冻梨一遇热,表面便升腾起了一层水汽,细密的水珠包裹着梨身,像是故乡的冬天在异乡的暖夜里,轻轻道出的一声问候。 冻梨在每个东北孩子的童年里,应该都占据过举足轻重的位置。 小时候,冻梨是冬天里最畅销的水果。无需刻意保存,地上铺了一张废弃的棉被,把冻梨往上一倒,小贩就直接摆在院子里卖。卖梨人戴着狗皮帽子,抄着手跺脚,呵出的白气一团接着一团。冻梨冻得结实,想品尝一下味道再买那是不可能的,你只需挑了你顺眼的,直接往袋子里装便是了。至于吃,那是回家后用凉水化了之后的事,少不了个把小时的时间。 孩子们不怕冷,穿着棉裤在雪地里疯跑,回来时手套结了冰,就凑到炉子边烤。妈妈把冻梨放在冷水里“醒”着,等它们周身结上一层透明的冰壳,里面的梨肉便会慢慢软化,梨子就会浮到水面上来。等到小手烤热乎了,冻梨也正好可以吃了。轻轻一捏,梨肉就塌下去一块。吮吸那个小口,酸甜的汁液瞬间涌入口腔,用力地吸一大口,汁水酸甜冰爽;再用力咬上一口,冰茬嵌在果肉里,有冰沙的口感,有梨的香,那滋味真是无法形容的美。刚刚暖和过来的身体,因一口冻梨下肚,瞬间冰得打了个哆嗦,这一场口腔里的微型“雪崩”,给足了东北冬天的仪式感。 这些年也算走南闯北,尝过太多精致的甜,却再没有哪种滋味能比拟炉火旁品尝一颗冻梨的酣畅。时光把冻梨留在了过去,也把童年锁进了冰层。 我拣出三四个冻梨用水化着,其余的放进了冰箱。有些事情总要学会克制,再不是能一晚上捧着一盆冻梨大快朵颐的年纪了,浅尝几个,剩下的慢慢吃。水遇到了冻梨,迅速地在碗里形成了一层薄冰。我们沉默地对视着,一瞬间,好像就在单纯地做着这件简单的事情,大脑放空,什么也不想,什么也想不起来,思想干净纯粹。窗外飘着雨丝,远处火锅馆的红油香被风挟裹着掠过窗棂,我低头咬破梨皮,那股熟悉的酸涩立刻蹿上鼻腔,一股冰感直冲天灵,像极了我第一次喝白酒,明明呛得眼泪直流,却偏要装作若无其事。 冻梨代表着我的故乡,穿越零度以下的漫长航线,最终降落在我的唇齿之间。冰点以下,故乡以上。也许,每个人的故乡都有一个“温度”,它们是我们精神行囊里最沉也最暖的“核”,用最朴素的方式记录着我们如何被时间改变,又如何固执地保留着最初的记忆。 | |||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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